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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們的生命突然有了交集。

  那個男人摳摺摵摭嗹嘐嘛嘝他跟她是兩個世界的人,曉寒有時會想嘌嘀嘁嘈滲漳滹漈他會在她的生命裡扮演怎樣一個角色呢?

  是陪她走一程的人,還是會伴她過一生的人?

  某個週末的早晨馝馻馺馽蒿菄萛蓇在床上睡懶覺的女孩拖到十點多才慢吞吞地起床。

  下床洗漱完畢,她怔怔地看著鏡子裡的那張臉槓槂槙樄蒴菿萉菧原本該是怎樣的青春年華、流光溢彩,可惜現在卻快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了。

  呵呵罳翟翡翥骯髦髧髣她在心底苦笑。

  梳完長發後,杜曉寒沒有像往常那樣綁成馬尾辮,任由它們披散著,然後直接去衣櫃裡挑了一條新連衣裙出來。很簡約大方的設計,布料、做工都一流,這都是龍先生買給她的,從他們一開始在一起,他就送了很多東西給她,包括滿滿一衣櫃的衣服。曉寒只知道每一件價錢都不低,至於是哪些名牌,她並沒有心思去關心,反正這些只不過是她的「週末禮服」,平常去學校裡上課,她絕不會碰它們。只有去跟龍先生約會的時候,她才會穿,因為他希望她每次都清爽漂亮地去見他。

  她換上裙子,整理完畢,拿起書桌上的一個包包就走出自己房間。

  杜母此刻不在屋子裡,她出門採購去了。

  曉寒換好鞋子,拿起旁邊茶幾上留下的一盒牛奶,一邊喝一邊打開門出去。

  她的包包裡裝的全是書本和數據,連衣裙雖然是名牌,但並非像那些正式的禮服,款式仍然與她的學生氣息相符合,所以現在的她看上去像是去上某個補習班。

  誰又能想到,她是去和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私下約會呢?

  曉寒乘出租車到達別墅的時候接到了電話。

  是龍先生親自打來的。

  「曉寒,我現在還有筆生意要談,你在別墅等我,不要走開。」他對她交代。

  「我知道了。」曉寒回答的聲音淡淡的,聽上去像乖巧,又像幾分無奈。

  掌控局勢的男人放心地收了電話。

  於是女孩開始等待。

  她已經很習慣這樣的等待了,因為他是個大忙人,在他的世界裡,有很多很多人要以他為中心,配合他的時間。

  自從曉寒和他簽訂的協議生效後,每個週末,她都會來這棟私密的豪華別墅,然後等待他隨時到來。

  外面花園中央的噴泉一直不停噴湧,循環往復,再除去偶爾的幾聲鳥叫,別墅裡其實很安靜。曉寒做完功課,把書重新放回包包,然後在二樓主臥室的床上睡了個午覺。

  醒來已經是傍晚,日薄西山。

  她抓了抓已經有些凌亂的長發,揉著眼睛從雙人大床上坐起身,可惜慵懶甜美的模樣並沒人看見。

  別墅裡仍然只有她一個,龍先生還沒有來。

  肚子也差不多餓了,和午飯的解決途徑一樣,曉寒又打電話叫了外賣。

  吃過晚飯,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孤單的年輕女孩,仍然陷在漫長的等待中。

  不知過了多久,庭院外才傳來汽車聲響,男人的專車到了。

  別墅的二樓上並沒有燈光,燈光在一樓大廳裡,男人拿著一隻盒子下了車,吩咐司機離開後,他轉身步上台階。

  打開大門,他的目光直接搜索,看到那個甜美的身影正窩在沙發上,他才流露出一抹笑意,從嘴角一路蔓延至眼睛。

  男人此刻西服筆挺,看上去有掩藏不住的志得意滿,不僅僅因為他剛在飯桌上談成一筆大買賣,更重要的,他看到小女生很聽話,不管多久,她都會在這棟別墅裡等。

  多可憐,他的小情人,已經等得快要睡著了。

  男人走動的腳步聲驚醒了曉寒,她反射性地扭過頭。「龍先生——」

  哦,她的臉又紅了!

  他們在一起已經三個月,有過多次最親密的接觸,可是每回一和他四目相對,她還是禁不住會臉紅心跳。

  男人給了她一個淺淺的吻,然後摟著她一起在沙發上坐下。

  「我買了甜品給你。」男人打開包裝精美的食盒,取出裡面的布丁。

  寬屏幕電視上還在播放連續劇,曉寒一邊看一邊用小勺一口口慢慢吃。

  男人就在她旁邊,摘下了手錶,脫掉了外套,然後轉回身重新摟住她,嗅了嗅她身上沐浴後的清香。實在是讓人舒服的味道,他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此刻才得以舒緩。

  卻有另一種火苗開始慢慢地燃起……

  「好吃嗎?」男人看著她問。

  那眼神讓曉寒的心跳漏了一拍。「你要不要吃?」她呆呆地挖了一匙喂近他嘴邊。

  結果卻惹得男人笑了。

  他才不要吃這些!

  他拿下了她手裡的東西,隨手往茶幾上一丟,然後傾身過去,吻住了她。

  她嘴裡殘留的布丁冰冰涼涼,甜蜜的味道隨唇舌勾纏傳遞到他嘴裡,刺激他的味蕾,也刺激他吻得更深、更久,幾乎不想要放開。

  他的小情人吻起來總是這麼甜美。

  他們終於分開,曉寒紅著臉、喘著氣,她看著面前男人的這張臉,眼神迷濛。

  說起來,如果跟尋常那些依傍富豪被包養的女人相比,她的運氣算很好了,起碼她的情人既沒禿頭、身材也沒肥腫,臉上更沒有什麼老人斑,相反,他很完美。

  他的五官不遜明星,鼻樑挺直,眉目深邃,完美得找不出一點瑕疵,而他的閱歷和其身份地位讓他整個人更具有令人嚮往的魅力,這種魅力是那些空有一副皮囊的男人根本無法擁有的。他們的區別在於眼睛、在於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度。

  他的眼睛就像海洋一樣,蘊藏著令她想都想不盡的內涵。

  另一方面,男人跟她的年紀相差也並不大,曉寒今年二十二歲,男人也不過剛步入而立之年,像這樣年齡差距的情侶,尋常到不能再尋常。

  不過缺憾當然也有。

  一,男人已經結婚了。

  二,男人跟她的關係只不過用一紙合同維繫著。

  真正的愛情是不用簽協議的,所以曉寒知道她和男人之間沒有愛。他拿出錢,幫她們家解決了一次困境,而她用身體回報他,就只是這樣子而已。

  「你困了嗎?」他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多可愛,又長又密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小小的陰影,男人看得快入迷。

  曉寒低低「嗯」了一聲,不敢睜開眼。

  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希望自己能快點睡著,因為只有睡著了,才可以忘記自己正被一個已婚的男人擁在懷裡。

  「曉寒,等一下再睡。」他在她耳畔溫柔低語,緊接著抱起了嬌軀。

  她輕得像片羽毛。

  他一口氣把她抱上了二樓,然後,在主臥室的雙人大床上,如水到渠成一般,開始上演纏綿的好戲碼。

  當一切徹底結束,他們從浴室出來,重新回到了床上。

  男人關掉燈,然後轉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曉寒,你有心事?」

  曉寒急急忙忙地否認。「沒、沒有……」

  「撒謊。」男人有非凡的洞察力,很少判斷出錯。

  那是身為一個跨國大集團的主事者,經年累月訓練出來的能力。即便現在場景轉換,在歡愛剛過的臥床之上,他也可以覺察出端倪。

  「龍先生——」曉寒在他懷中欲言又止。

  她知道自己總是瞞不過他,可是一時又想不出該怎樣開口。

  男人繼續吻她,很輕柔的吻,依次落在她的頰側和耳後。「曉寒,你知道我是很講求實際的人,你有心事的話,就誠實地告訴我,不然憋在心裡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他的小情人幾乎想嘆息。「我——龍先生,如果我不小心懷孕了,怎麼辦?」

  像這樣在他懷裡三個月了,可是曉寒仍然拘謹地叫他龍先生。

  男人停止了親吻,沉默地思考了幾秒,然後語氣平靜。「有些事情用不著提前想,等發生了再說也不遲。」他說完很快就另換了一個話題。「曉寒,你快要考試了吧?」

  曉寒低低「嗯」了一聲,在他懷裡轉過身,背對著他閉上了眼睛。

  「我不想耽誤你的功課。」男人繼續對她說。「這樣吧,從下星期開始我放你假,週末你就不用過來了,等你考完試再說。」

  「……謝謝你。」

  曉寒總是習慣這樣背對著他,男人也從不勉強她。

  替她撥開一縷髮絲,他將手輕輕環住纖腰,然後便說了一聲「晚安」。

  多可憐,他們的身體相依偎,親密與夫妻無異,但偏偏並不是,他們的關係,只不過用一紙合約維繫著。

  男人能夠洞悉曉寒的心裡在不安些什麼,但也無法給予她更多的安撫。

  因為連他自己都沒確認,關於他們的未來。

  男人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

  當時他的車正開過曉寒的學校,陽光熾熱,她穿一條純白色的裙、撐一把墨綠色的傘從校門走出來,剛巧一陣風來,雲層擋住了陽光,她拿下傘,抬頭呼出了一口氣,在後車座上的男人心便動了一下。

  那白裙、綠傘活脫脫仿若荷葉與蓮花,一朵含苞待綻的白蓮遮蔽於墨綠葉片之下,最是簡單而質樸的一幅畫面,卻能讓天地間其餘的濃妝豔抹都相形失色!

  男人的地位尊貴,叱咤商海,見識過許多的女人,各有各的美,可是從來沒有人能在匆匆一瞥間就讓他一見鍾情。

  再後來,機緣巧合,男人偶然從一個小部下的口中聽聞了那個女孩的事,她的媽媽被人倒會,不僅爸爸留給她們的積蓄全都沒了,還連本帶利欠下一大筆錢。

  錢對於男人只是小事,他果斷地用錢買回了自己的「鍾情」。

  於是在接下來的每個週末,只要他在台灣,就可以來這裡和他的小情人約會。

  曉寒突然醒來!

  熟悉的溫熱氣息不再,身邊的床位居然空空如也——男人沒有睡在她身邊,所以她驚醒了,彷彿在睡夢中都能感知到他的離開。

  咦,這麼晚了……

  曉寒禁不住一陣心慌意亂,匆匆拿過床邊的一條睡裙穿上,然後爬下床。她害怕他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白天的時光她還能承受,可是夜晚若被孤身遺棄在這棟黑漆漆的別墅裡,任誰都會感到害怕的。何況,這還是第一次,男人半夜離開,害她從睡夢中驚醒。

  她赤著腳跑出房間,立刻鬆了口氣,在走廊的另一端有間房隱隱傳出了燈光。

  她走過去輕輕敲開門,果然看見男人正坐在計算機前。

  「你怎麼也醒了?」男人奇怪地轉頭看她。

  「我——」曉寒在安心的同時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情緒,羞赧而複雜。

  「怎麼了?」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幽暗深沉若海,讓她幾乎以為面對的不僅僅是同床共枕的情人,反倒更像是洞悉一切的上司。

  曉寒的心跳在他幽深目光的注視下加快,然後不由自主地坦誠。「龍先生,你從來沒有半夜扔下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剛才還以為……以為你走了。」

  原來如此。

  男人聽罷扯動俊美的唇角,露出了然的愛憐笑意。

  他可以想像當她醒來一瞬間的慌亂。

  他可憐的小情人,髮絲凌亂,赤著雙腳,急急忙忙地就跑出臥房來找他……

  「小傻瓜,我從來不會在半夜三更不辭而別,如果有急事要離開,我會叫醒你的。」他微笑著安撫她。「乖,回去睡吧,我還要再等一份從紐約分公司發來的傳真。」

  曉寒聽話地退了出去。

  可是當她重新躺回床上,卻怎麼都睡不著。

  一顆心竟仍然像被懸在半空僵持著。

  一直等到身旁的床位下陷,熟悉的熱度從背後傳來,她才安心地入睡。

  校園的某個角落,曉寒正半蹲在地上撿東西。

  經過這個小花壇時,她夾在腋下的資料夾突然鬆了,結果寫滿聽課筆記的紙張和一些數據散了一地。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棉質襯衫,很嬌小的那種,下身是一條淡藍色牛仔裙,在邊緣處繡有一圈很別緻的碎花紋。裙子不長,為防意外走光,她蹲下時有些小心。旁邊不遠有一株老榆樹,高大的樹冠遮擋住陽光,為她周圍的地面籠下一片陰影。

  曉寒一張張撿著,不慌不忙,因為今天她的課程安排比較少,比絕大多數的同學都早下課,所以這個時候附近並沒有其它走動的人。當還剩最後兩張時,冷不防突然隔空飛來一顆球,硬擠過右邊小路旁的一堵矮樹牆,「砰」的重重一聲,搶在她的手之前先跟紙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曉寒驚得縮回手。

  不知哪個冒失鬼丟來的籃球。

  「同學,抱歉抱歉!」矮樹牆後傳來凌亂的跑動聲。

  接著「嘩啦啦」一片響,有人撥開矮樹牆,一前一後,英勇跳了出來。

  「嗨,杜曉寒,原來是你啊!」當先的一個看到她立刻眼睛一亮,咧嘴招呼。

  曉寒對他們點了點頭,勉強扯起唇角。

  這兩個男生她認得,是同系隔壁班、一對長相酷似的雙胞胎,哥哥叫林世緯,弟弟叫林世懷。兩兄弟不僅長得一樣帥氣,家境又很不錯,老爸是知名的大律師,老媽是公司主管,所以在校園內他們倆可是很受女生歡迎的。

  「咦,你今天不會也逃課了吧?」林世懷渾身冒熱氣,年輕而強健的軀體在漏過樹葉空隙照下來的陽光下汗漬閃閃。

  「我來我來——」林世緯搶著去撿不幸挨球砸的那兩張紙。

  曉寒只好起身退開,一邊回應弟弟的話。「不是,我今天的課都上完了。」

  「哎喲,對不起!」林世緯把紙遞還給她,一臉抱歉。「你這兩張紙被球弄髒了。」

  曉寒毫不在意地收入資料夾內。「沒關係,只要字跡看得出就好。」她輕輕揚手,撥了撥腦後的馬尾辮。「我先回家了,拜拜。」

  「杜曉寒,你別走啊!」林世懷急得在身後喊:「你留下來看我們打球吧!再過半小時我們和建築系有場友誼賽,你是我們系的系花,不留下來加油怎麼行?」

  「對不起,我還有事。」曉寒轉過身,歉意地笑了笑。

  眼睜睜看著那道清新甜美的身影越走越遠,雙胞胎沮喪地拿籃球出氣。

  「砰」的又是重重一腳,籃球被狠狠踢飛入矮樹牆另一側!

  林世懷忍不住吹了一記口哨。「睫毛真密啊!」

  「嘿!」林世緯拍了拍老弟的肩膀,笑得幾分邪氣。「建築系那個大塊頭跟我說,杜曉寒的嘴巴簡直迷死人,不笑的時候嘴角都往上翹,像個菱角一樣——」

  「我今天見到他一定要痛揍一頓!」林世懷捲起袖子。「那小子昨天做夢,居然在夢裡和杜曉寒接吻,呸!我看他臭美!」

  就在兩兄弟閒話著返回籃球場的時候,身為他們話題人物的曉寒已經走出了校門。

  她搭公交車回到家裡時,杜母還沒開始做飯。

  「媽,冰箱裡沒有菜了。」她關上冰箱門,重新去玄關換鞋。「我去買菜。」

  「不用了!」杜母急忙從房裡衝出來,近乎討好。「我去買,你休息好了。」

  曉寒怔了怔,旋即平淡地點頭。「哦,那隨你。」

  她回去沙發上繼續看新聞。

  連續幾則都是關於演藝圈陰暗面的報導,吸毒、對嗆、劈腿……實在也沒什麼意思,她轉台,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又想起雙胞胎弟弟說的籃球比賽,唇角輕扯,忍不住泛起一絲苦笑。

  那個林世懷,陽光帥氣,當她還是大一新生的時候,其實曾對他動過心,也像校園內其它尋常的女生一樣,幻想過許多甜美的夢境。可惜今非昔比。今天的她,完全受命運擺佈,早已經不配憧憬那種純純的愛情了!

  聽到媽媽買菜回來的聲響,曉寒無動於衷,拿著遙控器,依舊心不在焉地轉著台。

  杜母換了鞋,又急急忙忙提著幾袋東西去廚房烹煮。

  曉寒終於轉頭看了她一眼,但神情淡漠,更沒有要進去幫忙的意思。

  不能怪她不孝順。

  她就是因為太孝順了,才會落得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下場。

  杜母做完飯,擺好兩副碗筷,母女倆一起落坐。

  這個家裡的男主人在幾年前已經撒手塵世了,只留下她們這一對孤兒寡母。

  「曉寒,你喝湯——」杜母給女兒盛了滿滿一碗湯,笑得客氣。「這個湯清涼退火,你多喝點,免得臉上冒出痘痘,讓他看了不高興。」

  拿著湯匙的手一僵!

  曉寒搖頭,下垂的眼神掩飾了心底的壓抑。「不會,他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多喝點,漂漂亮亮的才討人喜歡,知道嗎?」

  曉寒不答話,只顧慢慢地一口一口喝湯,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人一樣,至於喝進嘴裡的湯水究竟是什麼滋味,她並不知道。

  「對了,這個週末……龍先生那邊怎麼說?」杜母看著女兒。

  曉寒放下湯匙,不動聲色地答道:「他答應放我假,讓我專心溫習功課。」

  「哦,是嗎?那你們什麼時候再——」杜母欲言又止。

  曉寒一時忘了響應。

  這湯,她沒有胃口再喝了。

  「怎麼?」杜母立刻關切地追問:「你幹嘛不喝了?」

  「我有點反胃。」

  杜母聞言放下自己的碗筷,驚得站起。「反胃?曉寒,你不會懷孕了吧?!」

  曉寒終於抬眼看了看她。「媽,我沒有懷孕,你不要這麼大驚小怪。」

  「那你說 ——」杜母訕訕地坐了下來。

  「我反胃只是因為天太熱……」曉寒心中一陣抽痛,咬牙為自己找了個藉口。

  「天熱啊?」杜母立刻又像接到聖旨一樣站起來。「哎喲,廚房裡沒裝冷氣,我明天就找人來裝,今天先湊合一下。」她說著就端起兩盤菜。「我搬到客廳去,客廳有裝,你坐在冷氣房裡邊吃邊看電視,最享受不過了——」

  看著她來來回回,端盤,拿碗,曉寒依舊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她和媽媽現在這種相處狀態……並沒有什麼虧欠她的,相反,為了孝順,她已經出賣了自己,親手扼斷了人生的希望。

  吃完飯,杜母收拾完茶幾上的碗筷,很快又端出了一大盤水果,曉寒剛接過她遞來的一瓣甜橙,旁邊電話鈴聲突然響了。

  「……不好意思,我週末想溫書。」她聽了幾句就冷淡地回絕了對方。

  杜母皺起眉。「曉寒,又是那些想追你的男生?」

  曉寒看了媽媽一眼,淡淡地搖頭。「是同班同學,週末找我一起去郊遊。」

  「哦。」杜母放了心。「以後等龍先生出國談生意,你再和同學去玩好了。」

  曉寒一邊吃橙一邊盯著電視屏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對了,曉寒,你跟龍先生在一起都三個月了,你們的保險措施……」杜母看看她,忽然又忍不住老話重提。「其實像他們那種人脾氣很難捉摸,你有了孩子,要是反而惹他不高興,那多劃不來,所以你一定要當心點。」

  曉寒丟果皮的手幾乎抖了一下。「……我知道的。」

  杜母卻還在繼續說:「除非他親口答應你,想讓你生他的小孩,不然你就算懷上了也要打掉,到時就只有自己傷身體。」

  「媽,你別說了——」曉寒的胸口發悶。「這些事我都懂,我會小心的。」

  看到她這副模樣,杜母只得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週一,傍晚,近郊一座佔地廣闊的豪華莊園內。

  他的專車緩緩駛入。

  主宅內的傭人眼明口快,立刻跑去告訴餐桌旁的女主人說:「太太,先生回來了,開飯吧?」

  黎思憲看上去漠不關心,只顧晃蕩著手中的紅酒杯,帶著微醺的醉意點頭。

  龍晉雲步入餐廳時,看到妻子那副頹喪的模樣,半點都沒有感到意外。

  他們結婚不到半年的時光,她就突然在一次車禍後變成了這樣子,終日借酒澆愁,憤世嫉俗,還有,週期性地思念另一個男人。

  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

  他們的婚姻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只是商業利益的結合。

  黎思憲是黎慎岳的獨生女兒,是香港的豪門千金,在遠隔重洋嫁過來之前,他們甚至沒有見過幾次面,當然,也更談不上建立感情。

  「喲!」她打了個酒嗝,扯唇笑得燦爛。「老公,你今晚回來啦?」

  龍晉雲不動聲色,轉頭吩咐傭人開飯。

  整個餐廳內壓抑、淒迷的歌聲還在不斷迴旋,傭人自作主張地暫停,立刻引來女主人神經質的大叫!

  「你瘋了嗎?為什麼要停掉?!不過是一頓飯罷了,為什麼要停掉我的歌?!」

  「先生——」新來的小女傭完全被她的反應嚇到,不知所措。

  太太每天都要聽那首歌,一遍一遍重複播放,不厭其煩,簡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本來她絕不敢自作主張,可是先生回來了。

  那歌連他們當傭人的都快聽吐了,何況管家太太一早就告訴她先生喜歡安靜,如果在吃飯的時候還一直有倒胃口的歌聲,她怕先生不高興。

  幸好男主人替她解了圍,好脾氣地說:「去繼續放歌吧,別惹她尖叫。」

  與其聽那歇斯底里的抓狂叫聲,他還是寧願被那首「哀樂」包圍。

  夫妻倆開始進餐。

  龍晉雲默不作聲,顧自享受豐盛的食物,優雅的動作卻讓黎思憲冷笑連連。

  上流社會都是虛偽的動物,哼,這男人也是!

  「老公,你覺不覺得你很殘忍?」她忽然開了口。

  「你指什麼?」龍晉雲無動於衷。

  他是一個生意人,如果她是指生意場上,那麼他完全承認。

  黎思憲笑笑,繼續晃蕩手中的酒杯。「我是說你用錢毀了人家小女孩一生。」

  「毀?」她的丈夫怔了一下,終於被她的話觸動了。

  他知道她所指的是曉寒。

  「為什麼要用『毀』這個字眼?」他的眼神幽暗複雜,放下刀叉看向她。

  黎思憲撇嘴角。「被一個有婦之夫包養,難道不是一輩子洗刷不掉的污點?」

  「凡事都沒有定數,我和曉寒有很多種可能。」龍晉雲淡淡地回應。

  「可能?!」她睜大眼,繼續冷笑,語氣變得一絲激亢。「哈!我親愛的老公,你是不是已經在打主意,跟我離婚,然後娶你那個小情人?」

  「不一定。」龍晉雲搖搖頭,俊美的臉上神情認真。「思憲,你總是對我冷嘲熱諷,不過我可以坦誠地告訴你,對於曉寒,我是認真的。因為認真,所以我尊重她的意願,對於我和她的結局,一切順其自然。如果到最後我們仍沒有足夠深的感情,而她又夠堅強,等合約期滿,我可以放她去過她想要的生活。」

  「哈哈哈,尊重她的意願?」他的妻子又笑出聲。「老公,謝謝你又告訴我一個新的笑話喔!你和我爸是同一路貨色,都是冷血的生意人,你們何時會顧慮他人意願?」

  她笑得張狂放肆,和男歌手淒厲的歌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更古怪。

  「哈哈——」她笑得快喘不過氣。「如果當初你有尊重我的意願,就不會答應娶我!如果三個月前,你真的有尊重那個小女孩的意願,就不會仗著錢財趁機佔有她!哈,讓她當你見不得光的週末情人,你還有臉說尊重她的意願?老公,我真佩服你。」

  她邊說邊搖頭,終於停止了訕笑。

  龍晉雲卻已重新開始自顧自用餐,對於她這樣的嘲諷,他已經太習慣了。

  等他喂飽了自己,才重新抬起眼,繼續好脾氣地解釋說:「思憲,我承認你說得沒錯,我所謂的尊重並沒有達到百分百。不過人和人之間是不可能一成不變的,剛開始我知道曉寒有些不情願,但你不要忽略另一種可能——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對彼此產生感情。」

  「哦?」黎思憲打了個酒嗝。「然後呢?」

  「然後我真的會考慮和你離婚,然後娶她。」她的丈夫說。

  多麼冷血的答案,當著妻子直言不諱。

  不過——反正他們之間自始至終都沒有產生半點感情,這答案並不會傷到她。

  遠在他們結婚之前,她就有她自己的情人,連新婚之夜她都選擇溜走和情人狂歡,那麼公平一點來說,現在換他為自己做打算,又有什麼可被指責的?

  坦白講,在他內心深處的確存有幾分不忍心,不過並不是因為妻子,而是因為他那個甜美乖巧的小情人。

  剛開始曉寒的不情願是十分明顯的。

  至今他仍清楚記得,他派秘書帶協議過去,女秘書回來後告訴他,曉寒對著那份協議很難過,淚流滿面,儘管手發顫,但還是簽下了她的名字。

  當時聽完後他的心情很複雜,可是最後,他也並沒改變初衷。

  沒辦法,人心都是自私的,她的可憐無助反而更激發了他想擁她入懷的渴望。

  黎思憲放下了酒杯,眼神迷濛。「老公,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疼她。」她笑。「可是人家小女生也不笨,是依賴還是真愛,我想她分得清的。」

  龍晉雲陷入了沉默中。

  「喲,被我說中啦,你幹嘛擺出這副表情?」她又訕笑。

  他的視線從妻子身上收回,並不作辯解。「我吃飽了。」

  「你又要到哪裡去?」她冷眼覷他。

  「上樓休息。」

  他總是不和她吵。黎思憲無趣地輕哼了一聲。「你那小情人還在念大學吧?要是人家哪天喜歡上了同齡的小男生,我偉大的老公,你肯不肯尊重她的意願?」

  龍晉雲終於因她的話輕勾唇角。「思憲,你為我想得太多了。」

  他一派輕描淡寫。

  「嘖嘖,我不是笨蛋。」又引來妻子的一波嘲諷。「像你們這種人我再瞭解不過了!披著道貌岸然的外衣,骨子裡都不過是一群冷血、自私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滿足自己的慾望,你們要是會顧忌別人的意願,那才是笑話!」

  「這沒有辦法,人活在世上,第一個想要滿足的總是自己。如果成為你口中的道德完人,那我連公司都不必開了,既然我賺取利潤,總會有人因此受到剝削。」

  說完,他優雅地擦了擦嘴,然後起身。

  黎思憲被丈夫的淡漠姿態激怒了!「你——」

  他在經過她身邊時稍停頓,語氣恢復溫軟。「別老喝酒,也別老聽那首歌。」

  「笑話,我用不著你來教!」她卻厭惡地立刻回敬。

  「那隨你。」龍晉雲離開,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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